“后来醒来后我就失忆了......再后来......遇见了向林......她救了我又把我变成了僵尸。”张朝昭一边回忆着，一边和身后的李青帝讲述着自己的经历。
身体恢复了几成后，张朝昭慢慢收了功法，覆掌在其后背的李青帝闻言吓了一跳，惊道：“什么？！哥你被她下了赶尸族蛊咒？”
张朝昭转过身子面向他，脸上洒然与慵懒之色并驾齐驱：“她们一族的蛊咒确实神奇，我当时受那么重的伤都活下来了。可是失去意识没多久就恢复过来，记忆也基本都想起。所谓的僵尸其实名不副实。”
“那，你为什么......”李青帝欲言欲止。
张朝昭忽然有些丧气，第一次输了比试，如今连曾经的形象都快维持不住了。他下意识又把手按在李青帝的脑袋上，淡淡的脸淡淡的口吻：“对对对，便是你心中所想。”
“哥不觉得辛苦吗？”李青帝感受着头顶那熟悉的掌温和触感，心中除了愈来愈多从不敢相信的惊喜茫然到趋近消化完后的平静开心，此时此刻，仿佛又回到往昔时光两人独处时候的自然亲近，他的脸上不由自主浮现两抹促狭之色。
张朝昭哪里察觉不到，索性破罐子破摔了，眉毛轻佻，嘴角微咧，那张有些苍白的脸上首次浮现出李青帝未曾见过的异样光彩，只听得他低低缓缓答道：“辛苦啊，但是我愿意......”
李青帝愣是呆滞了片刻。
这......还是当年那个孤傲到仿佛万事不上心，一心剑道巅峰的张家哥哥吗？
两两无言。
突然，李青帝似乎想起什么，复又开口，声音却低了几分：“哥，刚才.......”
经此一战后，张朝昭的心境似乎又改变了不少，他暗暗叹了口气却不愿表露在脸上，于是便看见他耷拉着眼皮，佯装无所谓地说道：“道爷可是天才，放心，哥很快会追上你的。”
当年的他最不屑的就是自称天才的家伙们，一剑一个。当年的他连让同辈瞧见他背影的机会都没有，哪里会讲什么追赶某人。
心中泛起一丝浓浓的悲痛感，没道理可讲，李青帝把头扭向别处，等到转回来时，张朝昭已经站起身。
“走了，久了向林......”剩下的话吞进肚子里，张朝昭捡起地上的剑鞘，收剑回鞘，两只手负在背后，右手拎着黑竹竿，左手掌托住右手，大步迈去。
李青帝还有最后一个问题没问，他连忙也站起身，对着张朝昭的背影喊道：“小师傅哥哥，你不报仇了吗？”
那袭青衫滞了一滞，过了好一会儿之后，张朝昭的嗓音才缓缓响起：“我还没想清楚......”
李青帝还想劝说什么，但瞧见那个渐行渐远的兄长背对着他摆了摆手，只好作罢。
大家都死了......报仇？跟谁报怎么报？便是报了仇又能怎样？
当年龙虎山遇袭前后，都未曾有救援......这群人净忙着勾心斗角，打着自己的小算盘，驱赶异魔这件事也不够上心。
这个世界太让张朝昭失望，太让龙虎山失望。
世界毁了就毁了。
......
两人一个御剑一个踩着金色的雷光，将将要接近观六楼的时候，不约而同落下身子，步行回去。
等到两人停在“去年今日此门中”的对联前，推开观六楼的大门，第一眼便见到那两个相邻而坐的女子，向林靠着椅背玩掌上游戏机，陶洪洪对着桌上一碟小食下筷子。
李青帝身后跟着那个又恢复木讷模样的兄长，当先走向二人，进门时他侧过身子喊了声“姨”，想到身后“验明正身”的小师傅哥哥，面对那个关掌柜的时候险些维持不了脸上的淡然表情。
关掌柜头也不抬，正沉浸在那虐恋情深、情有独钟的情节里，她闲出一只手，随意地摆了摆。
向林与来到眼前的李青帝点了下头，将张糟糕拉到身边坐下，低声问了一句，很是随意就是啦：“结果怎样了？”
张糟糕木然，开口：“打、打不过，他很强。”
向林“哦”了一声，重新把注意力集中到手里的掌机上，她似乎只是顺口问问，也似乎早有预料。
李青帝弗一在陶洪洪身边落座，闻言，忙道：“没有没有！张兄天赋很高，我只是侥幸......”我在说什么啊，现在是想说自己的小师傅哥哥有潜力吗？
故而他连忙补充道：“哥、不是，张哥、张兄他让、也不是，张兄......”李青帝支支吾吾想要解释什么。“啊！”，突然一声撕心裂肺的低声惨叫从李青帝口中喊出，一下子歇了话语。
原来是张朝昭实在忍不住了，重重踩了一下李青帝的脚掌处。
一改刁蛮无礼印象的陶洪洪破天荒从始至终顾着吃东西，也就是李师兄来的时候亲切地打了句招呼，此外，没有冷嘲热讽没有叨叨絮絮问个没完。发现李家哥哥异常言行，陶洪洪放下筷子，望向他，满脸疑惑神色：“青哥哥怎么了？”
专心游戏的向林也闻声抬起头来，也是一脸奇怪。
张糟糕使劲维系着那张扑克脸，几滴冷汗蓄势待发。
李青帝余光瞥见那对依稀藏着一只仿佛下一刻就要扑面而来的凶兽般的木讷眼睛，虽然知晓大约是自己脑补的画面，但没来由感到一丝淡淡的畏惧，就好像少年时候，每次遇见刚从战场回来的哥哥，满身的杀气和煞气一时难以平息，面对那个他的感觉。
于是，李青帝连忙救场，试着尽量让声音保持平静淡然：“无碍，就是突然酒虫闹腾了，刚才光顾着和张兄切磋，忘了打酒了。”说着，他解下腰间别着的酒壶，扬了扬，微笑道：“嗨！古来剑仙多怪癖，惟有饮者留其名。”
在他半开玩笑的言语中，陶洪洪笑了笑，青哥哥真是的，难怪别人都说蜀山剑侠嗜酒如命。
向林虽然感觉有哪里不对，但到底是他人事，她也懒得理会，顺手帮张糟糕的衣袖整理了一下后，又继续指挥着掌机屏幕中那个女性角色摆动身姿。
张朝昭于内心处缓缓松了口气，趁着两女子不注意，微微眯起眼睛，悄悄看了弟弟一眼。眼中有提醒有警告有赞赏，一闪即逝。
竟然说了理由，戏便做足了，反正自己确实真是有些酒瘾犯了。以前想小师傅哥哥，想得难受了，又结识了些朋友，慢慢也好上这一口。
现在寻见兄长，虽然张家哥哥有些跟以前不一样了，但还是值得自己痛饮三百杯的！
这般想着，李青帝便再次站起身离开桌子，众人皆知他的去处，便是陶洪洪也不多问，只是说了声：“青哥哥，帮我看看有没有甜点。”
李青帝见向林没说什么，便也笑着与师妹应了一声：“好好好。”
来到前台处，把酒壶放到柜台上方，正要开口。
关掌柜右手探过自己的脑袋，从后面握住一壶二锅头，然后再将它搁在李青帝的木质酒壶旁边。
这酒最为纯正，醇厚绵香，无异味、浓度虽高却不烈，在李青帝看来很是喜欢，而且看酒壶模样，分明是珍藏的好酒，想来价格也不低。拒绝这种好酒可是要遭天谴的！
李青帝年轻脸蛋上浮起一丝陈年老酒鬼的神采，他下意识舔了舔舌头，高兴道：“谢谢姨！这酒多少......”一边赶忙开了封盖，把那写着二锅头的美酒酒壶拿到鼻下轻轻闻了闻，露出好几斤雀跃兴奋之色后，掀开自己的随身酒壶，往里面仔细地倒上，唯恐浪费了一滴半点，一边往口袋中摸索。
关掌柜道了句“行了”后，缓缓盖上账簿中的言情小说，抬起头来注视着他，淡淡开口道：“是他吗？”
李青帝讪讪地停下拿钱的手，一边把二锅头重新盖上，还剩下许多稍后可以和哥哥他们分享，一边拧紧自己填满酒后的随身木壶，低头挂到腰上，实则心中飞快思索应对之策。
看小师傅哥哥的模样，还有他说的话，应该不会希望自己多嘴吧......
抬头时，李青帝已经有了腹稿，皱了皱眉头，说道：“感觉长的真的很像，但又有很多不像，我也不确定，想跟着再看看。”这样，不算对姨说谎吧？这样应该不会被秋后算账吧......也不算欺瞒长辈吧......
自我安慰了一番后，李青帝瞅了眼关掌柜面前的书籍封面，再道：“姨，你觉得呢？”
《倚天屠龙记中册》，骨灰粉珍藏版......好霸道的名字，不亏是姨。
关掌柜瞧见了李青帝的视线，把套在外头的账簿也合了上去，盖住那本言情武侠小说的书名，摆手赶他走人：“不知道。喝你的酒去！”
李青帝拿起那瓶二锅头，转身时恭敬地道了声谢。
......
最终，那壶剩下大半的二锅头几乎算是都进了李青帝的肚子里。向林象征性地陪了一杯后便不再多饮；张朝昭是僵尸，因为对酒没兴趣，被向林帮着婉拒了；陶洪洪喝了一杯后想多喝，李青帝说她年纪小不允；张朝昭长这么大，以前顾着练剑没喝，记忆中金鑫养父三人都好酒，却都不愿让自己喝，说是浪费。当然，就是想喝，当下也不好开口。
大半壶酒下肚后，李青帝却是面不改色，脸上至多是涨了几分喜色。四人来到柜台前，陶洪洪在师兄的推搡嘱咐下，只好主动走到关掌柜的面前，她低着脑袋轻声开口，说话别别扭扭的：“关......关姨，我们要四个房间。”这算是服软道歉了。
关掌柜还没表示出是否要一笑而过的长辈姿态，一个清澈而平静的嗓音插了进来。
“三间就够了。”
众人大惊，关掌柜微微笑眯起眼睛，张朝昭木讷表情，内心无奈开心茫然乱做一团。
